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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于 2021年2月19日 被检测为删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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题图:作者。
他穷困潦倒,贫病交加,却把脊梁挺得如此笔直。
他的名字叫父亲
面朝大海 | 文
那是1997年。我刚过而立。从教十余年后,背起行囊重做了一回学生,又从成人高校毕业后,调到离家不远的一所县直中学任教。
他是我的学生的家长。唯一的儿子桃在新生分班时被随机分到了我的班上,他知道我是他孩子的班主任,我知道他是我学生的家长。仅此而已,从未谋面。
从那年九月初开学,到国庆假期结束回校,一个多月时间里,我发现桃每天总是穿着同一身衣服来学校上学。
在那个年代,虽然很多学生家庭都并不富裕,但是绝大多数温饱已经没有多大问题。一个多月没有穿过别的衣服来上学,桃引起了我的关注。
我找到他,试着与他交流,希望能够了解个中缘由。
他话不多,“家里条件不好”,“衣服脏了晚上睡觉前洗,第二天就可以穿”。然后红着脸低下了头。
我自己也是草根出生,深知一个家庭贫寒条件不如别人的少年心里装着的苦和痛,所以没敢再多问他,怕一不小心伤害了他幼小的心灵。
我知道桃来自乡里的一个小学,我去了那里,找到了他小学的班主任,总算摸清了桃的“底细”:
原来,桃的父亲双目失明,母亲智力障碍,他们家没有兄弟姐妹,只有他一个孩子。
那时,双目失明的父亲五十多岁。桃十二岁。
桃出生时,失明的父亲已四十有余。这样的身体状况,这位父亲居然能够在妻子牵引下摸索着下田干活,艰难地翻地除草,浇水施肥,栽种收割。
据说,稻谷快成熟时,他还可以用手触摸着分辨稻穗和稗草,然后剔除。就这样,这位父亲用常人难以想象的意志、责任和担当,用健康人无法体会的辛勤和汗水,养活着家人。
这还不够。桃的小学班主任继续告诉我:
“你别看他们家非常贫穷,但是他们从来不要求学校减免,也不会找老师赊欠学校的任何费用。”
听罢,一种叫做崇敬、仰慕的情感在我心里悄然而生。
那时已度过十余年乡村教师生涯的我,苦乐参半的岁月里无法从记忆深处抹去的尴尬无奈是,每逢开学必须面对那些希望赊欠孩子上学费用的家长。
我从未听说过情况这么特殊、理由如此充分的家庭,竟然不找学校叫苦,不向老师赊账。
时至今日,我也难于想象,这位双目失明的父亲,怎样艰辛度日,才能把自己生病也舍不得吃上一个、壳上沾着粪便羽毛的鸡蛋,屈指可数的赶集日子替别人算命换来的半块八毛小费积攒成为两元,五元,十元,五十元的钞票,保证着儿子的上学!
冬天来了,我悄悄把自己的毛衣外套等给了桃,尽可能不让班上的同学知道。我希望桃在学校和家里不被冻着。
天佑苦人。凭着聪明勤奋和刻苦,桃经常在各学科考试中名列前茅。文科理科,一样不落。
然而, 到初二的时候,桃开始沉迷于金庸的武侠天地。除了我的语文课不敢造次,其他科课堂上,则经常把头伸进桌底读金庸。
听到任课老师们的反映,看到桃在考试中成绩每况愈下,我忧心忡忡。
我在想怎么可以唤醒他。最后,处心积虑安排了一次实践活动:
我设计了一个“我最尊重的人是谁”的问卷调查,备选答案里,我列出“老师、父母、×歌星、×影星、×伟人、金庸等”,让全班学生自主选择并现场统计,根据选项获票百分比撰写当今青少年学生崇拜谁的调查报告。
不出所料,有一人选择了金庸。
分析讲评统计结果时,我有意借题发挥,告诉全班同学们我的答案。我对他们说:
“我尊重的人有很多,除了长辈、老师、伟人,还有一位素不相识的普通家长。这位家长双眼失明,看不到这个美丽的世界,生活也十分艰难,但是他坚强支撑着唯一的儿子上学,从来没有对困难低过头。”
听完我的陈述,低矮暗淡的教室静得没有一丝声响,很多双眼睛翻滚起了泪花。我委婉讲述了桃父亲的故事,全班学生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家境,也明白了我安排做这个调查的良苦用心。
桃羞愧地红着脸,低下了头。
二十几年过去,后来有了更多教育经历和更宽广的教育视野的我一直反思着,那时,我在众目睽睽下掀开了学生的隐私,尽管有着很纯洁善良的初衷,也用了很含蓄委婉的方式,然而,在鞭策激励的同时,会不会对他也产生了伤害?我真的心里没有底。
好在从那以后,桃一改沉溺武侠小说的状态,全身心投入到了学习中。他的成绩一路在同学中遥遥领先,初中毕业时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中师,让我惴惴不安的心有了稍许安慰。
桃去了师范后,我还是一直会想起他。后来, 忘了是通过作文竞赛还是其他什么渠道,我联络到一位美籍华人,持续资助了桃三年师范的费用,稍微缓解一些这个千疮百孔家庭的经济压力。
据说,在得知这一消息后,桃的父亲十分感激,逢人便对人表达他对孩子老师的感激。
天道酬勤。师范毕业后分回家乡学校任教的桃,在艰苦的工作环境里继续勤奋努力,两年后,便通过自学考试取得本科文凭。后来,他参加国家公务员招录考试,以第一名的成绩被某国家机构驻市级办事处录用,不到两年后,又考到政法机构,成为了一名政工干部。
一个没有任何家庭和社会背景的寒门子弟,能够通过不懈的努力不断改变自己的生存状态,从偏远的山村起步,到繁华的都市立足,把年迈残疾的父母接到身边奉养,对人对己,堪为榜样;于国于家,都属贡献。
前几天,我听说桃的父亲病故的消息,我心痛哉!
我和几个桃当年的同学一起前去吊唁。第一次走进了他的家。
我看到他那在新一轮乡村房屋升级改造中,被邻居们的钢筋水泥楼房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低矮逼仄瓦房,想到这位二十几年前就在我心里留下深刻印象的残疾老人,顿时百感交集。
作为一个在我内心里尊敬了几十年的人,除了一个我叫不出口的不雅外号,我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;作为他孩子的班主任,我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后,才有了迟到的第一次家访。
我带着敬意,歉疚,和深深的忏悔,走到他的灵前,虔诚地敬了三炷香。
他是我近二十年教学生涯中数以百计的学生家长中普通的一员,是我半百人生中遇到的无数男男女女中寻常的一个,但是,却一直在我心里占据着重要的位置。
如果从地位身份财产来衡量一个人,他无疑是最微不足道的那类;如果以居住环境条件,享受过什么美馔佳肴或高档服饰来度量人生,他无疑是世界上最悲催者之一。但是他的坚韧和自立,他的责任与担当,足以令我仰望。
作为一个自己饮食起居尚且需要别人来照顾的残疾人,他自强不息,历尽艰辛哺育孩子;双目失明的他,没有在生活的重压下屈膝投降,没有选择让孩子辍学回家种地好减轻家庭负担,而是历尽艰辛,省吃俭用,全力以赴支持孩子上学。
他穷困潦倒,贫病交加,却把脊梁挺得如此笔直。
每个人在自己生命的长河里,都会面对很多艰难的选择。入世,“坐观垂钓者,徒有羡鱼情”;出世,“此间何能尔,心远地自偏”。也有很多东西别无选择:出身,父母,疾病,寿命。
“白日不到处,青春恰自来。 苔花如米小,亦学牡丹开”。
《苔》,一首清代诗人袁枚孤独了三百年的小诗,三年前,在威宁石门坎支教老师梁俊和大山深处苗族孩子的深情吟唱下,仿佛一夜之间,那朴实无华的天籁之音,那自强不息的精神力量,便传遍大江南北,温暖老少人心。
苔生长在阴暗的角落里,尽管享受不到很多雨露阳光,依然努力像牡丹一样开得很漂亮。
无疑,这是送给绽放在天地之间每一个平凡又高贵的生命最珍贵的礼物。我也想,把它送给桃的爸爸,一位我尊敬了二十几年的双目失明的老人。
因为, 他也是一株苔花,生于平淡,却活得芳华。
那一天,我平生第一次给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敬了三炷香。
我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。在我的心里,他的名字叫——父亲。
【作者简介】面朝大海:六零后。做过教师,机关文员,教育研究和教师培训,有少量浅陋文字见诸报刊。一枚园地读者。
(本文编辑:呼斯楞豫锟 / 一枚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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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话不多,“家里条件不好”,“衣服脏了晚上睡觉前洗,第二天就可以穿”。然后红着脸低下了头。
桃出生时,失明的父亲已四十有余。这样的身体状况,这位父亲居然能够在妻子牵引下摸索着下田干活,艰难地翻地除草,浇水施肥,栽种收割。
桃羞愧地红着脸,低下了头。
我和几个桃当年的同学一起前去吊唁。第一次走进了他的家。
我看到他那在新一轮乡村房屋升级改造中,被邻居们的钢筋水泥楼房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低矮逼仄瓦房,想到这位二十几年前就在我心里留下深刻印象的残疾老人,顿时百感交集。
因为, 他也是一株苔花,生于平淡,却活得芳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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